紛紛求不得-

她那时还年轻,不知道命运所有的馈赠,都已经在背后标好了价格。
推长野组+景零,嗑爆神奈川三姐弟(求投喂,大哭)

我的团长我的团同人·妄归人 Chapter 1-3

团剧穿越文。原创女主。大概是团长版想见你。没有传统意义上的男主。最后结局是都活下来了,应该是开放结局or分结局。




扫雷:纯果党视角,虞黑唐黑果黑请绕路,引起不适概不负责。








Chapter 1 穿越






“当麓山变换着四季

看冰雪融化变痕迹

静听橘子洲旁 潺潺流淌小溪……”



耳机里放着熟悉的旋律,被困在家里第99天,我还在想念着岳麓山下那个曾经热闹的校园。



“若寒冬过后春归期

想迫不及待拥抱你

穿过完整一季 想念不再无期

期待 公交车站 木兰花开 图书馆沉浸

能否 一声雀跃 一则通知

再一次 湖南师大 相遇……”



夜深了,又想起长沙的雨。

我望向窗外,北方仲春的柳絮沾染了绿窗,空气里都是沙尘的味道。我不由想起南方的山水,这个季节,长沙该下着雨吧?

从未这样的思念过南方的雨。想起一个个昏黄的清晨,在雨打窗棂的湿冷中醒来,被中都是江城霪雨的潮味。

可我知道,长沙烟雨春山的朦胧冷寂,我再也看不到了。

我就要毕业了,最后的春季也已经过去。到了五月,长沙就热起来。雨季结束了,每天顶着亚热带暴烈的太阳走在学校山道上,空气里浮动的溽暑几乎要人窒息。

我是如此疯狂地想念着山水之泮的冷雨,淅淅沥沥,打在离人心底。



“想见你只想见你 春季秋季

我只想见你

走过了漫长冬季 期待夏季

二里半相遇

错过了烟花除夕 惊蛰露滴

回归线北移

是不是 你也 和我一样

期待着终于 再相遇……”



还能再相遇吗?

我蒙在被子里,想着江南的雨。

我就是在那里,认识了那样的人群人。

总会把长沙当成滇西那个边陲小镇,每天上学都会看到的青山,山头终年不散的云雾,还有玉带般萦绕在山脚下的湘江水。

说不清楚究竟是在哪里。我常常会在雨中回到1942年的禅达,在阴晦冰冷的雨水中,与他们同命。



我带着耳机,听着湖南师大版的想见你。

如果再睁开眼睛,会不会就能见到你?

……



*



疫情期间的五一长假都是寂寞的。哪里都去不了,只能在家里看手机。

漫无目的划着屏幕,忽然看到一则推送,X市革命纪念馆五四当日将展出革命烈士遗物。首页彩色照片上,一把南部手枪撞入我的视野。



枪柄上好像有刻字,那个角度却看不清晰,只看到枪柄上一个豁口,染着暗红的血色。




好像掉入某种时空扭曲形成的漩涡,我心脏猛的一跳,好像是在哪儿见过似的——我怎么可能见过呢?!




放下手机,迷迷糊糊睡去,梦里好像又梦到那把手枪,却看不到梦里的人。




魔症了似的,五四那一天,我乘车来到那座纪念馆。




目的明确地在展柜间寻找那一把南部手枪。




我知道一定是我太久没学上得了臆想症,可是能在这些文物间大醉一场,就是臆想出来的也值得了。




我在学校时也会常常到忠烈祠去看那些古旧的藏品,只不过那些遗物属于守长沙时阵亡的国民党第七十三军。看着那些古老的刀枪和地图,我也会有一瞬间掉进那个涡漩,好像听到他们在我耳边讲话,再一下就消失了,那些年轻的生命就那样被战火吞噬,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回来。




我知道我的思绪又跑偏到一个人神共愤的角落,却也没有打算把它再拽回来。我大概不是个能挂得上光荣榜的新时代模范青年,因为我总去想当年那个流亡政权。用小太爷的话,颜色是大大的错误的。




认清了自己,眼前这些展品也失去了意义。我只想找到那支枪,看一眼,然后滚回去继续改我那篇狗屁不通的毕业论文。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喧哗,好像是馆内出了扒手。在隔壁的展厅里,我并没有太在意,因为我终于找到那只手枪。




它安静躺在红丝绒的展柜里,枪柄上红色的血漫上来,好像缓缓流动起来似的。




指腹触上玻璃,我凑过去,想看清枪柄上的字,却忽的被人从后面狠狠撞了一下,额角磕在展柜上,只听到玻璃碎裂的声音,接着便失去了知觉。




 




好像经历了一段漫长的黑暗,时空被扭曲,我听到风里传来挣扎哭喊的声音。




那些……是灵魂吗?




我拼命想睁开眼睛,却做不到。直到黑暗的尽头,阳光重新覆上眼皮的那一刻起,我张开双眼——崎岖的山路,飞扬的尘土中,一辆炮弹般横冲直撞的吉普车朝我开了过来。




汽笛刺耳,我还来不及躲开,就在更加刺耳的急刹声里被撞昏过去。




 




再醒来时,看见一张年轻英俊的脸。我眨眨眼,仔细辨了辨——李……李晨?!




怎么会?!我不是在纪念馆撞到玻璃了吗?怎么会见到李晨咧?!




“我……在戏院?!”我迷迷糊糊问他,头痛得厉害,记忆也模糊了。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却分辨不出那些是梦境,那些是我真实经历过的事情。




“啥子戏院哦,你现在在医院!”那个李晨模样的年轻人冲我喊,我才注意到他穿着呢黄的军装,胸前绣着姓名和部队番号。繁体字,但很轻易就辨识出他的名字念作“张立宪”。




……等等,他叫什么?




我揉揉眼,仔细看清了他的胸牌。少校营长张立宪,没错了。就算我是个文盲,也认得清那几个字。




“我……真的不是在戏院?”我揪着头发问他,被撞到的额头还是好痛,叫我不得不怀疑是我把脑袋撞坏掉才引发了更加严重的臆想症。




“你在医院!我把你撞到了,送你来医院!”




他用四川话解释着,不知不觉就把我口音带偏了。我用塑料长沙话问他:“哪里的医院?”




“禅达哩医院啊!”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我是真的把脑袋撞坏掉,青天白日的就开始做梦。我急急跳下床,找不到鞋子,就赤脚跑出去,看到远处连绵的青山……




。。。。。。可是我家在华北平原上,根本就没有山啊!!!




“那是横澜山?”我指着目力所及第一座山问追出来的张立宪。




“那个不是。横澜山还要再前面,那里是前线。”




他一脸认真地回答,我几乎要疯掉,却又听他说:“你有没得事?你要是没事,我回团部去了。”




“怎么会没事!!!”我抓狂地喊:“我都被你撞出臆想症了,怎么会没事!!!”




张立宪狐疑打量着我:“你是不是……脑壳撞坏掉了?”




“对啊!!!”我揪着他领子晃了起来:“怎么会这样!你到底是谁啊!我他妈的到底在哪!我为什么会看到你,到底是我撞坏脑袋得了臆想症还是我真的穿越了啊!!!”




那小子被我晃的七荤八素,干脆把我拎去看医生。那个大夫拿手电在我眼前照来照去,然后一副看神经病的表情看了看我,对“张立宪”说:“头上的伤没有大碍,但可能是精神受了刺激,精神有些混乱。”




然后问我:“你还记不记得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作谢梓萱……”可是我脑海中却冒出另外一个名字,接着我又想到另一件事情……




“你……认识我?”




医生:“不认识。”然后他望向张立宪。




张立宪摊手:“我也不晓得她叫啥子。”




“……”




医生:“那你还记不记得,你为什么在医院?”




“我记得我是在纪念馆,然后被扒手撞到,撞碎了展馆的玻璃……”脑海中又冒出另一个场景,另一个答案,那个竟然看起来还要更真实,而我说出的答案,竟然像是在梦里……




我看看张立宪,张立宪一脸茫然看着我,于是我问:“那个好像是我的梦……我记得,我是在山上,被车撞到……”




张立宪和医生对视一眼,我知道他们那碰撞的目光里确认了一件事情——我真的得了臆想症。




我闭上眼睛努力回想,忽然问:“我记得我那时候提了一个箱子,我的箱子咧?”




 




一只黄色的手提箱,像极了民国时期的风格。




迫不及待打开,找到了一些能证明“我”身份的证件。




一张新写的毕业证书,湖南大学,英文科,落款是民国三十一年。




我看着时间发愣,张立宪却斜眼瞧我:“你叫曲小枫?谢梓萱又是哪个?”




“……”我他妈要知道就好了。




跟毕业证书一起的还有一封信,我拆开,粗略一读,好像是封推荐信。因为远征军要出国配合盟军作战,所以推荐我来这里做随军翻译。




……搞什得哦!?我一个四级听力都能对半错的乡霸,我来做翻译?!我不是英文最差了吗,什么时候考的英文科!!!




等等,这个曲小枫,明明不是我啊!!!




不是我得了臆想症,就是我真的穿越了。不管那么多了,臆想症也好做梦也罢,反正结果都一样,了不起就是我真的穿越了,先解决了眼下最要紧的问题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我一把扯住张立宪:“诶,你把我脑袋撞坏了,你要负责你知道吗?!”




张立宪想溜号,我怎么会放过他?




“我告诉你,我现在什么英语法语德语乱七八糟的外国语都记不得了,什么翻译我也做不了,你们那有没有什么不用动脑劲的事情给我做,我可以一边做一遍想,等想起来了再去做翻译!”




张立宪要推辞,可我怎么能由他推辞。“我不管,反正是你撞到我,你要对我负责!”




我扯着他领子,一脸撒泼的样子。张立宪这小子虽然在电视里蛮招人厌,但他心里毕竟是把自己当君子的。这点好处就是,哪怕打肿脸充胖子,他也得负责到底。




我见他渐渐松了口,忙追着问:“你们军需处还缺人手吗?我可以补补鞋垫袜子什么的……”




 




 








Chapter 2 龙文章




 




“龙文章。”




我叫住那个鬼鬼祟祟的中尉。




他愣住,然后回头,我看到那眼睛里的茫然困惑。




“你认识我?”




我如实摇头:“不认识。”




龙文章:“……”




他转身要走,我面不改色地继续数到:“你原本不叫龙文章。这个名字是你在沽宁一个上尉副官那里偷的。那小子是个神枪手,长得跟张立宪很像。”




他再一次愣住,这次看向我的神情是目瞪口呆的惊诧:“你是谁?”




我耸肩:“我认识你,因为我是来自2020年的谢梓萱。我看过你们的故事。我不知道为什么到这里来,但是龙文章,你要是想跟你的炮灰团一起活下去,从现在起,你要听我的。”




他愣了很久,显然没听明白我在讲什么。我有些泄气,正要再讲些什么来证明自己,却听他木木地问:“你说什么?炮灰团?我的……团?”




我看到他懵懂的眼睛里闪出一抹光亮,我心中顿时升起一抹不详的预感。果然,他贼兮兮走过来,勾了我的肩膀,笑嘻嘻地问:“你家是相面的,你看我生了副团长相,我有机会当团长?”




我:“……”




拜托,你真以为我跟你这神棍是同行啊?!




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服他,只好顺着他的意思讲:“好啦就是这个意思。你要是想活下去,乖乖听我的话就对了。”




“那你告诉我,究竟怎样才能当团长?”那黑厮一脸谄媚地看着我,那模样像极了对着罐头吐着舌头流哈喇子的狗肉。




当团长?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想当。




我继续忽悠:“你想办法,让收容站那些炮灰不要上飞机。我给他们相过面了,他们搭的运输机会被日军击落,他们都会死。”




这么说出来我就后悔了。就算孟烦了能躲过一劫,那南天门上的三千座坟呢?他们怎么办,谁又能阻止他们上飞机,阻止他们去缅甸送死?




我沉默。




龙文章贼眼睛却转了转:“他们是炮灰,我的团是炮灰团。你是说,他们就是我的团?”他像是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一把抱住我:“然后呢?运输机被击落了,我又是怎么当上团长的?”




我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除了当团长,你还想到什么?!他们会被击落,你还在这里笑!”




龙文章却好像并不在意的样子,怂了肩:“那些飞机每天都在被击落。就算不是他们,也会是别人。”




“诶!”我狠狠甩开他:“你知不知道你在讲什么!你到底有没有心!”




他却反问:“你不是给人摸骨相面,你看我这样子,像是有心的人?”




我的脑袋大概真的被张立宪那个王八蛋给撞坏了。如果这是梦,那一定是噩梦——这哪里是我认识的龙文章!!!




我不理他,转身就走。我要去找祁团副,那是他的命,是他要死,我在心里祈祷他比别人更爱惜自己的性命。




团部就那么大块地方,我一出门就撞上祁团副——我并不认识他,但虞啸卿的团里应该只有那一个中校了。




我跑上去拉住他,硬是把他拉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无视他看神经病的眼神,直截了当问他:“你可不可以不要去缅甸?”




祁团副看了看我,下意识想问左右的人:“哪里来的女学生?”




“你小声一点!”我扑过去捂他的嘴:“我是西元2020年的谢梓萱,我告诉你,你不要去缅甸!机场会被日本人的飞机轰炸,你会被航空炸弹给炸死!所以你不要去缅甸听到没有!”




他眯着眼睛看了看我,忽然想起什么,说:“我想起来了。小张说团里来了个被他撞到脑袋的女学生,该不会就是你?你原本应该是我的翻译官,该不会是你自己不想去打仗,才装作是脑袋被他撞坏了吧?!”




“我……”我百口莫辩,这一顶帽子扣过来,我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我气的大喊:“戴将军在缅甸被英军坑得还不够惨,你们竟然还要往缅甸跑!远征军到缅甸,全都是散着出去,没侧翼,没后援,连指挥和策应都没有,现在缅甸战事节节败退,根本就是去送死!”




祁团副饶有兴趣打量着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来真的是装疯,逃避战事。”




我几乎要气晕了,但所幸我抓住了重点。




“既然你也以为我讲的是对的,为什么还要去缅甸?”




祁团副露出一个风轻云淡的笑意:“军人之命,与国同殇。——你这丫头不错,脑袋瓜子清醒。刚好我英文不好,你以后就跟我吧。”




“喂你不要闹了啦!我英文比你还差劲好不好!我从小就被英文老师请喝茶,还当你翻译?!”




“逃避战事?”他斜了眼角睨我:“战时军令生效,抗命避战,就地枪决。”




“你们这边人脑子都不正常诶!哪里是我畏战,我分明就是怕你被炸死,我是想救你诶!”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个压着怒火的声音:“吵吵什么?”




回头,看见那个军装笔挺的上校,是虞啸卿没错了。




祁团副敬了个礼,冲他的团座笑了笑:“报告团座,我新来的翻译官。第一次见,来找我拜码头。”




我回头看看他,那是个蛮憨傻的中校,三十出头的年纪,黑黝黝的小伙子,满面和善。




虞啸卿看我一眼,好像认出那天张立宪撞了我,便没好在说什么,点点头,只留下一句“军营内不得喧哗”就离开了。




张立宪开了车在外面,我猜他是又要到别处搞传销去了。




祁团副好像松了一口气,我悄悄扯了他衣角:“诶,我看你是好人。跟你去缅甸可以啦,但是你要记得不要在机场呆太久。日本人丢炸弹,你一定要躲远点。”




他低头看了看我,竟抬手摸了摸我额头上的伤疤,然后狠狠一戳:“脑袋真的被撞坏了。”




 




晚上,我做完事,拿了箱子里的英文书恶补。




有人推门进来,是龙文章。




“你说祁团副会死在机场,也是真的?”




我白他一眼:“你给我闭嘴,没心没肺的混蛋!”




“那么,”他对我说出了他的推论,“我只要穿上祁团副的衣服,找到被击落的那小股溃兵,就可以装作是他们的团长。”




“我靠你无师自通啊!”




我把书摔在他脸上,他却丝毫都不以为耻,又急切追问:




“然后呢?他们就那一小股溃兵,我又是怎么拉出一个团来的?”




老实说,我想掐死他。




我狠狠瞪他一眼:“你别指望你能拉出一个团来。因为就算你拉出来了,也会在南天门上断送殆尽!”




“我拉出来了。”他看着我的眼睛,像个没有感情的战争机器。




“是不是,和他们一样,缅甸的丛林里,到处都是溃兵?”




我翻了白眼给他,捡了书回来,坐回椅子里不想理他了。




“曲小枫,你想一想。就算我没有把他们拢到一起,他们也会死在缅甸。我把他们,活着带回来了。”




“然后全部死在南天门上。”我没好气回他。




他顿住。许久,落落地,问:“我也,死了吗?”




我冷笑:“对,你也死了。所以,不要去缅甸。”




他很难过地转过身去,像一只回不去家的鬼魂。




“南天门上,又是为什么?”




“掩护妇孺撤退。”




“鬼子打过来了?”




“对。打过来了。征用了缅甸所有的脚踏车,提前一个昼夜爬上南天门。冻岸还在驻防,你们,在南天门,一个昼夜,断送殆尽。”




他点点头,好像有些伤感。




“那么,你想一个办法,留在这里。”




我心上忽然一颤,“那你呢?”




“如果像你说的那样,我会去。做团长,或者别的什么都好。把他们活着带回来,然后……巩固江防。”




“去送死?”




龙文章说:“总要有人死。”




我沉默。




“既然有人要活下去,那么……总要有人去送死。”




 




 




Chapter 3 祁团副




 




夜深了,我睡不着。躺在床上,翻着箱子里翻出来那本词汇书。




泛黄纸张翻到某一页,我停住,里面夹了一张信纸。




展开,苍劲的笔力,不是小枫的笔迹。




我立刻翻到落款:305团祁仲徽民国三十一年三月




祁,仲,徽……




视线闪回,我依稀在哪个人的名片上见过这个名字。




遥远的记忆隐约浮现起来,那时候学校里一人一信给远征军,曲小枫写了信,没多久便真的收到一封回信。再后来,她毕业了,带着院长的推荐信,一个人到前线,找去了305团……




305团,中校副团长,祁仲徽。




这个剧情,我在电视里看过。




却没想到,那竟然是真的。




那时候竟然真的有个女学生万里赴戎机,到前线来找她的爱人。却还没见到面,就被我,完全替代了她的人生。




我扑向那只箱子,疯了似的翻找,却再也没有别的信件,只一张照片,凝结了她的青春。




那是在湖南大学的操场上,学生模样的曲小枫,晚风吹开蓝色的裙摆,她站在夕阳里,迎着山风吹来的方向,眉眼间笑意温婉明净。




像那个时代所有的女学生一样,白衫,蓝裙,黄昏好风景。




看着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还有那套我一直向往的制服,好像是我终究不能完成的心愿却早在八十年前就被人给实现了。我看着那张照片,在麓山的晚风里,我向往的地方。




 




第二天,我换了那身衣裙出门。




一人一信写的是学号,祁团副不知道给他写信这个人就是站在他面前的曲小枫。我终究是不能够代替她的,可如果总归要死,我想他会希望在临死前再见一见那个因为一封书信就从千里之外找到这里来的女学生。




吃了早饭,祁团副却来找我,说缅甸之行凶险,要教我打枪。




就在团部的靶场,他一遍遍地教,可是我学不会。即便是手枪,想克服后坐力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有些泄气,刘海已经被汗水湿透了。我拉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看到一旁同样汗如雨下的祁团副,他对我笑了笑,黝黑的面庞,敦厚儒雅。




我忽然开口问他:“你知不知道,禅达哪里有照相馆?”




 




回归线上六月的太阳火辣辣照下来,从镇上回来已近午时。




车子停在一家冰点旁,祁团副端着两碗水果冰过来,递了一碗给我,他就靠在我旁边的车门上慢慢地吃着碗里的冰。




我看了看他,年青军官黝黑的脸上有一道伤疤,只余一道断眉,却依然是英姿挺拔。他闭着眼睛,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嗳。”我捧着冰,不由喊了他一声。




“我要是曲小枫,大概真的会喜欢上你。”




他忽然噎住,转过头来,无辜又虔诚的目光,艰难吞咽着喉中冷硬的果冰。




我也看着他,却转了话题。




“为什么你明知道是这样,还要去?”




他重新低下头去,喉中坚冰已融成雪水,冷入肺腑,我听到低沉却有力的声音。




“不去,怎么让东亚战场在国际瞩目?盟军甚至根本就不认为中国在打仗,如果我们不闹出点动静来给他们看看,他们怎么会给我们武器和物资?”




那段历史,我看过不知道多少次。可历史的真相,总是掩埋在泛黄的书册里,随时光淡去,那样的遥不可及。




我看着他,心里竟然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值得吗?”我问他。“为了那些把人命当成棋子的官老爷,像劈柴一样被烧掉,什么都没剩下,你一点都不委屈吗?”




他没有生气,也没有再笑。只是用那种淡淡的语调,安静地反问我:




“淞沪,太原,徐州,武汉,几百万军人死在战场上,难道明知道是那样的仗,我们,就不去打了?选择的权利,从来都不在我们手里。穿上这身军装,命,就已经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了。”




我看着他,看着树荫里他眼底的悲哀,我一辈子都忘不掉那个侧脸,曲小枫的心脏在那一刻重重地跳动着,我知道,那已经是他们能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后一抹印记。




 




 




那天晚上,我去找了虞啸卿。




我告诉他,我不是曲小枫。我是从2020年过来的谢梓萱。




“可不可以拜托你,不要让祁团副去缅甸。”我卑微又虔诚地望着他,求他,哪怕他让我跪下,我都会毫不犹豫地伏在他脚下,只要他能活下去。




小枫还没见过她的爱人,他怎么能就这样死了。如果是她在这里,一定会做同样的事情。




虞啸卿从公文里抬起头来,困惑地打量着我,我想要澄清。




“我不是怯战。你不信的话可以押我过去,但是祁团副不可以。”




虞啸卿停了笔,或许他对女学生不像对他的部下那么苛刻,尽力放轻了声音说:




“同学,张立宪开车莽撞,我代他向你道歉。但是你不要再提这件事情,不然我只好以祸乱军心的罪名关你禁闭了。”




我看着他沉黑的眸子,我知道他是认真的,虞啸卿绝不会开玩笑,他只会觉得我是在跟他说笑。




那一线光亮,晃了晃,最终还是熄灭了。




“那么,虞啸卿,我们来打个赌。”




我看着他的眼睛,没多躲闪,没有逃避,我有这样的底气。




“祁团副会死在机场。如果我说准了,我请你,立刻去接替特务营整饬江防。因为那时候会有一个团的溃兵抵达南天门。到那时候,请你,放他们回家。”




虞啸卿看着我,看到我严肃认真的表情,竟嗤笑一声,摇了摇头,然后低下头继续批公文。




我知道,他不会再理我。可是我,我真的没有再说笑。




“祁团副,他是曲小枫的笔友,也是我第一个朋友。我比你们任何人,都希望他能活下去。”




我离开。内心充满了绝望,




 




上飞机的时候,祁团副看着我笑,扭头对身旁的副官说:




“女学生都来支持我们打仗,看来我们真的要打赢了。”




我扁了嘴,“不会赢,会输。输的很惨,跑乱了编制,进野人山,然后死在溽热的原始森林里。”




他笑着,意气风发,一看就是要去打胜仗的。




我换了军装,按照本科毕业的标准,授予中尉军衔。祁团副之前把他的手枪送给我了,可是我看到他斜皮带里还挎着手枪,我知道他们这些军官总是很多枪。




龙文章也在飞机上,我没有理睬他。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的确不想要看到这个不详之人,我怕他会把事情扯偏到无可挽回的地方。




飞机越过茫茫林海,将将能看得到机场的时候,云层里钻出一架日军的飞机。




运输机急下高度,要降落机场,机翼还是被击中,发动机起火,机舱里兵惊叫起来。




日本驱逐机追着我们的运输机咬,我以为要死了。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我见过,那些飞行员,在火海中尸骨无存。




惶恐望着窗外,飞行员勉力拉着操纵杆,可运输机还是以目力所及的速度在掉高度。




蓦然被拥入一个有力的怀抱,很紧,好像他认出她了,闭着眼睛,把他的女孩紧紧护在怀里,低声说,“小枫,别怕。”




眼泪沾在军装上,我忽然想起曲小枫,她站在湖南大学的操场上,白衫,蓝裙,黄昏好风景。




原来,真的有老空军说的那一秒。




一辈子,就凝成那一秒,值了……




 




我等待着死亡,咬在运输机后面那架日军驱逐机却忽然松了口。




机翼划过,我望向窗外,竟然是一架印着青天白日徽的驱逐机。他咬在那架日本飞机后面打,他是从机场起飞,来救我们的。




运输机重重摔在机场上,发动机起火,地勤的赶来灭火。




我们下了飞机,天上那架国军驱逐机飞机却冒了烟。




天上又飞来两家日本鬼子的驱逐机,咬着312打,他掉了,要迫降……




日本鬼子的飞机俯冲下来,一个念头瞬间闪过我脑海,轰的一声大脑一片空白。




“快跑!钻林子!飞机要扫射了——”




我喊着,祁团副也反应过来,指挥部队往补给点撤退。




已经来不及了,日军的航空炸弹丢下来,就在我眼前炸开……




祁团副护着我发了疯地往九点钟方向跑,炸弹掉下来,不听,不看,这样我们才能活下来……




他妈的,偌大一个机场,连门高射炮都没有吗?!




我心里骂着,地面却忽然震了一下,不是炸弹。




逃到林子边上,停下来,回头,是那架驱逐机掉下来了。




机翼已经烧起来,飞行员困在驾驶舱里,他绝望地拍打着舱罩,地勤的两个士官长尸体横陈在运输机的残骸边上。




祁团副推了我一把:“你快跑!”




然后他折回去,去救那个飞行官。




我想拉住他,却抓空了。




驱逐机炸弹都丢完了,就开始扫射。那个小小的人影在弹雨中滚爬着,他不要命地去救那个飞官,可就连这样都不能够。




一梭子子弹打在机舱上,驱逐机爆炸了。




他被冲击波掀翻在地上,我发了疯地跑过去,却被一个人抓住。回头,看到龙文章那张脸,心一下子坠到冰点,我知道历史又重来了。




日本驱逐机在天上盘旋一圈,又俯冲下来。我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龙文章,拔了腰间手枪朝机腹打去。




手臂都被震得没了知觉,视线一次又一次模糊,龙文章连拉带扯把我拖到林子里。




我看着天上的飞机,手枪已经打空了,不然我一定会用它杀死自己。我准头那么差,怎么可能打得到飞机。




可是日军的飞官,从来都打那么准。




他把子弹送进胸膛,我看着他死,看着他的血流干,握紧的拳头,好像要留住什么,却终究是抓不住,松开,他走了。




后悔吗?




我想要这样问他。




可是不会再有回答了。




 




日军的飞机飞走了。




龙文章松开我,我跌跌撞撞冲过去,我也听不到他说话,却拼命钻进那个冰冷的怀抱里。




肋下被硌痛了,是斜皮带里的手枪。




我才发现,原来他腰上别的是一支南部,被炮弹啃开一个豁口,染了胸前的血。




我呆呆望着那支手枪,原来这就是我开启这个时空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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